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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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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帶雨

眾人循聲看向不遠處, 便見著身著一身寶藍底紫金雲紋錦衣的太子蕭衍從那邊走過來。

蕭衍此時面色沈沈,看著汝陽伯老夫人曹氏的目光更是帶了幾分冰冷和嘲諷。

崇法寺本就冷些,此時曹氏被蕭衍這般看著, 不禁就打了個哆嗦,心虛之下避開了蕭衍的目光, 連忙福身請安道:“臣婦見過太子殿下。”

眾人雖詫異於會在此處遇到太子蕭衍,此時也不敢怠慢,連忙福身行禮:“臣婦(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謝姌也同樣福身請安, 她的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卻是很快就掩飾了下去。

蕭衍這時出現,倒是避免了她繼續被汝陽伯老夫人曹氏質問,雖說她也不怕曹氏,畢竟前世她的魂魄寄居在蕭衍手腕上的紫檀佛珠上,她也是知道這汝陽伯府的情形的, 更是知道當年昭陽長公主被還是賢妃的裴太後指給汝陽侯世子為妻,婚後的日子並不美滿,這汝陽侯世子在人前雖對昭陽公主恭敬溫和,可背地裏卻是瞧不上昭陽公主乃是個宮女所出,不僅對公主惡言相向,甚至還時常對公主動手。因著這個緣由,今上是分外厭惡汝陽侯府的, 在汝陽侯世子死在花樓後, 便叫昭陽長公主離開了汝陽侯府,更將侯府降為伯府,這些年, 京城裏的官員揣摸帝王心思,明裏暗裏不知道給汝陽伯府添過多少堵, 這汝陽伯府如今不過是維持著一點兒表面上的體面,內裏早就不堪,敗落下去了。

謝姌正想著,就聽道蕭衍冷聲道:“曹氏,你將方才所說再說給孤聽聽。”

蕭衍語氣中帶著嘲諷和威嚴,曹氏的心陡然一下子就沈了下來,受不住這份兒壓迫,腿一軟竟是跪在了地上,哭訴道:“殿下,殿下,臣婦一時失言,是臣婦之錯,只是昭陽長公主當年到底是正經嫁入我們汝陽侯府的,還是先帝準許了的,我兒雖去了花樓做了些混賬事,可也賠上了自己的性命,昭陽長公主心裏頭再惱,事情過了這些年,總該消氣了才是,難道就不能顧忌著當年的夫妻情分,和我們汝陽伯府繼續往來嗎?臣婦不求她能叫我一聲婆母,只求她憐惜憐惜婉月這個侄女兒,她身份尊貴,不顧著婆家的侄女,竟是被這謝家女一副好皮相蒙騙了去,恩寵起一個小門小戶的姑娘了。這事情傳出去,旁人如何議論昭陽長公主?當年,昭陽長公主可是連我兒的喪事都沒參加就搬離了府裏,去了那皇恩寺。雖有皇上聖旨,可長公主此舉,著實是叫臣婦心裏頭替我兒委屈啊!臣婦不敢埋怨長公主,只懇求長公主能對伯府照拂一二,對婉月這個侄女照拂幾分,也就知足了。”

“可上回臣婦帶著婉月這個孫女兒求上昭陽長公主府的門,卻是連長公主一面都不得見,反倒是聽說長公主親自派了身邊的嬤嬤去安國公府接了這謝二姑娘去府裏說話,待謝二姑娘很是溫和。臣婦心裏頭替婉月委屈,這才一時失言,還請殿下恕罪。”

曹氏的這番話出來,半是哭求半是威脅,實際上無異於市井潑婦般耍賴了。

一時間,眾人都楞在了那裏,驚訝於曹氏的大膽和放肆。

這京城裏誰人不知道太子殿下最是心狠手辣,曹氏怎敢對太子殿下說出這等話來?

當年的事情眾人都是知道一些的,汝陽侯世子死在了花樓,那般不體面的死法既叫人唏噓又叫人看了昭陽長公主的笑話。長公主一氣之下就病了,皇上這個當兄長的聽聞此事,一道旨意下來,言汝陽侯府不敬長公主,如今汝陽侯世子已死,長公主自此搬離汝陽侯府,和侯府再無幹系,並將汝陽侯府降為伯府,無召不得驚擾長公主。

當年事情剛發生時京城裏鬧得沸沸揚揚,有替昭陽長公主委屈的,也有說皇家太過無情的,畢竟,昭陽長公主連汝陽侯世子這個夫君的喪事都沒參加,就搬離了府中,去了皇恩寺替太後祈福。可那時,汝陽侯府被降為伯府,曹氏心裏頭再不滿意,也不敢繼續鬧騰,怕惹得皇上動怒,連個伯府的爵位都沒了。

當年曹氏不敢鬧騰,這會兒汝陽伯府更是敗落,她怎就敢攀扯起昭陽長公主來?想叫長公主照拂孫婉月這個侄女。

這孫婉月的父親是曹氏的次子,如今的汝陽伯,成日裏只會吃酒作樂,甚至去那賭坊賭博,汝陽伯府敗落的這般快,和他這位汝陽伯脫不了關系。

不在自己兒子身上找問題,偏偏想要借著當年那點兒情分攀扯昭陽長公主,多大的臉呢!

這般想著,眾人看著曹氏的目光裏就多了幾分不屑和鄙夷。

曹氏臉色漲紅,她哪裏猜不出旁人是如何想她的。可她如今這般大膽,倒不是她真什麽都不怕了,而是汝陽伯府實在是在京城裏沒了存在感,若不和昭陽長公主牽扯上幹系,怕是更落魄,是個人都敢欺負到他們伯府頭上了。

眾人都屏氣凝神,不知蕭衍這個太子殿下會如何處置這曹氏。

曹氏所言雖有些無賴之嫌,卻多少也能攀扯上昭陽長公主幾分的。畢竟,當年昭陽長公主是進過汝陽伯府的門的。

眾人正思忖著,就聽蕭衍聲音冰冷,開口道:“蠢不可及!曹氏你當真以為,當年汝陽侯府發生的事情真能瞞得住嗎?姑母以公主之尊下嫁,你侯府卻是侍上不周,有些事情姑母大度不計較,不代表父皇和孤不計較,孤所言曹氏你可明白?”

蕭衍的話音剛落,曹氏整個人就楞在了那裏,眼底露出幾分驚駭來。這些年她不是沒有猜測過,昭陽長公主將當年在侯府受的那些委屈都說給了皇上聽,可她始終覺著,這到底是女兒家的事情,說出去也沒臉,長公主在侯府的時候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也是最要臉面的,甚至,都不會哭著進宮告狀去。她便覺著,這事情再無人知道了。就是長公主心裏頭有些委屈,可兒子已經去了多年,長公主總該念著兒子的一些好,不該再計較兒子氣頭上做出的那些個混賬事了。

可蕭衍這話卻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更叫她如墜冰窟,她的身子顫了顫,臉色更是變得煞白,喉嚨裏像是堵著什麽,竟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眾人驚訝於曹氏此時露出的驚駭之色,想起當年皇上未登基時昭陽長公主也不過是養在賢妃名下的一位不得寵的公主,曹氏這樣跋扈的性子,說不得真會幹出那種將公主當成尋常兒媳,擺婆婆架子的蠢事來。

若是那樣,太子今日這般只因著曹氏自詡是昭陽長公主的婆母而動了怒,就一點兒都不叫人覺著意外了。

只覺著這曹氏真是蠢不可及!昭陽長公主再如何當年也貴為公主,天家貴女,豈是他們小小一個汝陽侯府能怠慢欺辱的?

好半天,曹氏才哆嗦著嘴唇,開口道:“臣婦,臣婦有罪,方才失言,還請殿下恕罪。”

說完這話,她就惴惴不安低下了頭去。

蕭衍冷笑一聲,道:“孤也不是那等不饒人的,你既知罪,便在此處跪足兩個時辰,小懲大誡。”

蕭衍這話一出,謝姌驚訝地擡眼看了蕭衍一眼。

這一擡眼,卻是好巧不巧就和蕭衍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謝姌有些不安地移開了視線。

她只是覺著蕭衍嘴上說他不是那等不饒人的,可他這般處置,真是比叫人將曹氏拖下去打上幾十板子都要叫曹氏難堪。

畢竟,這個時辰崇法寺的人會慢慢多起來,這裏還有一顆很是出名掛滿了紅綢的姻緣樹,蕭衍叫曹氏在這樹下跪上兩個時辰,分明是將曹氏這個汝陽伯老夫人的臉面往地下踩。

果然,曹氏聽了蕭衍這話,當即就變了臉色,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是覺著羞辱還是覺著無地自容。

不等曹氏開口,跪在曹氏身邊的孫婉月便跪爬到蕭衍身邊,傷心地哭訴道:“殿下,祖母一時失言,已是知道錯了,求殿下開恩,叫祖母保全一點兒體面吧。殿下若是不消氣,臣女,臣女願意替祖母在這裏跪上兩個時辰,還請殿下看在婉月對祖母的一片孝心上,能夠成全婉月,答應婉月的請求。”

誰都沒有想到孫婉月會突然來了這麽一出,哪怕是曹氏這個當祖母的,見著孫女兒這番舉動也給楞住了。她也不是傻的,很快就明白了孫女兒的用意。孫女兒想替她求情是真,可想要拿自己的一片孝心入了太子蕭衍的眼,也是真的。

只是,太子一向性子清冷,又不近女/色,聽說身邊至今連個侍妾都無,婉月相貌雖稱得上是上中之姿,可也沒把握能勾得蕭衍動心吧。

不過,她之前聽說過太子最是孝順先皇後,這些年,每每先皇後忌日,都要去寺中住上半月之久,親自抄寫經書替先皇後祈福。太子自己就是有孝心之人,見著孫女兒這般,應該會有些動容的吧?

曹氏下意識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倘若孫女兒能入了太子蕭衍的眼,哪怕是進了東宮當個侍妾也好,只要能替殿下生下一兒半女,往後殿下登基,後宮裏總有孫女兒的一席之地。更別說,孫女兒若是費心些,能得了更大的恩寵,興許他們汝陽伯府就能翻身了。

謝姌也被孫婉月這突然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給驚住了,她下意識就朝蕭衍看去,只見到蕭衍面色平靜,絲毫都沒為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孫婉月而露出一點兒動容憐惜的表情來。

沈氏她們也瞧見了這一幕,沈氏和傅瑩只覺著孫婉月好生大膽,而大姑娘傅怡卻是眼底閃過一抹怒意,孫婉月是個什麽身份,竟也敢生出心思來勾/引太子殿下?

她以為自己哭得梨花帶雨的,就能得了太子殿下的憐惜,進而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嗎?

真是癡心妄想!白日裏做夢呢!也不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孫婉月哭得梨花帶雨,好半晌卻是沒聽見蕭衍有所松動,露出憐惜不忍的神色來,她哭著哭著心裏頭就沒底了,一張臉燒的通紅,尤其是四周有意無意看過來的目光,更叫她覺著無地自容。

她心中對於蕭衍這個太子的冷漠和無情真是難以置信,她容貌也算上乘,今個兒來這崇法寺也是好好打扮了的,若是尋常的男子見她哭著求情,早就心軟了。偏偏蕭衍這個太子此時一句話不說,竟像是看戲般看著她,好像是饒有興致瞧著這一幕,將她當成了那等輕賤的戲子一般了。

孫婉月又是羞又是惱,覺著蕭衍好生不解風情,怪不得連二皇子都要迎娶永安縣主裴驪珠為皇子妃了,他這個當兄長的卻是連個侍妾都沒。

莫不是不喜女子,所以她再如何哭,都不能叫他心疼動容?

這般想著,孫婉月就覺著自己有些哭不出來了,還有些臉熱難堪。

她止住了哭聲,眼淚卻還是靜靜往下掉,帶著幾分祈求看向了蕭衍。

蕭衍看了她一眼,嘆道:“既對你祖母如此有孝心,孤便成全你,你便陪著你祖母一塊兒在此處跪上兩個時辰吧。想來你這當孫女兒的也不想叫你祖母一人受罰,更何況,今個兒你祖母失言,對昭陽長公主不敬也是為著你這親孫女,你陪著跪一跪倒也合適。”

蕭衍話音落下,孫婉月就呆楞在那裏,她不敢置信看向了蕭衍,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蕭衍這個太子不僅不憐惜她,不因著她的一片孝心而動容,反倒說是成全她的孝心,叫她陪著祖母曹老夫人在此處跪上兩個時辰?

這世上,怎有這樣冷漠無情的男子?

不僅孫婉月這樣想,就連沈氏和傅瑩也忍不住這般想著。

謝姌卻是心裏頭有些想笑,好在是低著頭,將笑意掩了下去,只眼底卻是噙滿了笑意。

她了解的蕭衍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

孫婉月此時怕是要被氣死了!

謝姌心裏頭想著,察覺到一道目光朝自己這邊看過來,她忙收斂了眼底的笑意。

傅怡見著蕭衍朝這邊看過來,剛想對上蕭衍的視線,就見著蕭衍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心中一陣失落。

她失落過後,又有些不安和狐疑,不知方才蕭衍往這邊看過來,看得是她還是謝姌?

她瞥了眼容貌頗為出眾的謝姌,心中只覺著堵得慌,一時覺著太子殿下不是那等膚淺只瞧女子容貌之人,一時又覺著蕭衍怎麽也是男子,哪裏會不為著美/色吸引呢?

她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心裏頭恨死了謝姌這個表妹,謝姌真是會搶她的風頭,當日賞花宴上就是如此,這會兒太子蕭衍說不定也被她這狐媚的樣子吸引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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